从仲夏到三伏，夏季音乐节、艺术节在欧洲遍地开花，这既是欧洲人闲暇时光的生活方式，也是音乐家倾巢出动的时刻。过去十多年的差旅中，我亲历过近三十个音乐节，从苏格兰首府爱丁堡到地中海小岛马耳他，除了奥地利萨尔茨堡、法国普罗旺斯的艾克斯和瑞士琉森这样的超级大节之外，还有一批家底丰厚，锐意进取，甚至是人迹罕至的小众音乐节，其实更吸引笔者。在此特地甄选出十个美轮美奂，富有特色的音乐节，分别来自十个欧洲国度。

1.卑尔根国际艺术节

——在全球雨季最长的城市等待晴朗的一天

时间：5月23日-6月6日

地点：挪威卑尔根

关键词：体力好 三文鱼 湿嗒嗒

据统计，挪威卑尔根（Bergen）是全球雨季最漫长的城市之一，一年365天里有240天都在下雨，2017年6月更是一连下了26天雨，打破了1952年创下的记录。湿嗒嗒的卑尔根是城市常态，路见阳光则是大幸。

下雨天并没有阻碍一年一度的卑尔根国际艺术节的高强度节目安排。一如挪威的大部分音乐节一样，卑尔根国际艺术节的节目密度高，从早到晚不停歇，街头艺术此起彼伏。即使在室内观摩演出不受雨水影响，打着伞高强度地奔走辗转于各处之间赶场子，横跨打车不远、走路不近的距离，则需一定健步和雨具装备，需多吃名产三文鱼补充体力。

由挪威国王哈拉尔五世担任保护人（patron）的艺术节囊括戏剧、舞蹈和展览，主打音乐，近几年的开幕大戏就有谭盾歌剧《马可•波罗》、伯恩斯坦歌剧《西区故事》和格什温歌剧《波吉与贝斯》等。

2.游乐场里的夏季音乐节

——游乐园里的古典乐 重归沉寂的妙趣

时间：7月23日-8月28日

地点：丹麦哥本哈根趣伏里游乐园

关键词：小丑 海盗船 啤酒园

在游乐场里听古典音乐有何特别之处？

那是某年5月末，笔者参加完卑尔根国际艺术节回国途中在哥本哈根暂住一周聊作休假。本打算让自己迷失在老城和公园里，结果途经火车站时发现街道上贴满整墙海报，定睛一看，原来是趣伏里（Tivoli）夏季音乐节正在进行时。当晚就有一场趣伏里节日交响乐团的音乐会，就去了。

音乐厅在游乐场里拥有巨大水族馆的音乐厅举行。但最奇妙的时刻不是在音乐会间，而是在音乐会后。夜里近十点，天空由宝蓝变成深蓝色。一场精彩的音乐会后，从音乐厅步出未免会心生失落，因为又回到了汽车喇叭、地铁嘶叫包围的尘世喧嚣中。从趣伏里音乐厅走出后，身边传来孩子的欢声笑语、游艺机的滴滴答答和过山车的低声咆哮。待到十点半，夜幕终于降下，游艺机纷纷沉睡，孩子们远去，一切都归于沉寂，各色彩灯装饰这才露出真容，把园子装点得充满异国风情。花园里的海盗船、湖面上的中国塔、音乐厅前的阿拉伯建筑和日本式的户外舞台夹杂着餐厅和酒吧里传出的低声细语，营造出对东方人来说也是光怪陆离的奇妙氛围。从吵闹到寂静的过渡，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小时内，游乐园的夜景仿佛成了音乐会的自然延续，让人在视觉的鬼魅中体验刚才听觉的充实。

3.埃希特纳赫国际音乐节

——地处边境 走几步就能收到邻国手机信号

时间：6月9日-7月14日

地点：卢森堡大公国埃希特纳赫

关键词：大公爵 悠闲 手机精分

卢森堡城市埃希特纳赫（Echternach）在该国与德国接壤的城市，通过跨越界河的一座小桥，就是德国小镇——卡尔•马克思的故乡特里尔。边界设有边防哨所，早已人去楼空。在桥上来回走动，陷入“精神分裂”的手机一会儿显示德国信号，一会儿显示卢森堡信号。

这是一座悠闲的小城，不紧不慢地徜徉于这座中世纪城镇，走过千余年历史的修道院及圣保罗和彼得教堂，体验“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之趣。这些历史建筑，连同2008年开业的现代化演出场所TRIFOLION，都是音乐会举办地。和城市风格相仿，音乐节倒也不紧不慢，悠闲舒适，不设主题，随性自如，下设世界音乐、爵士和古典，还有大师班，种类宽泛。在这里参加音乐节，适合睡到自然醒，悠然见南山的人群。在开幕式上，遇见卢森堡大公亨利的几率很高。

4.伊斯坦布尔音乐节

——横跨两大洲的音乐节 就是没主场

时间：5月29日-6月21日

地点：土耳其伊斯坦布尔

关键词：雾霾 祷告 清真寺

清晨，东方传来第一缕阳光，半开着的窗户挂着白纱帷帐，鸽子在窗台发出咕咕的叫声，随后奋力扑腾着翅膀飞去。阿訇的诵经声在扩音下划破寂静的笼罩，随后这种具有魔力的哼唱好似防空警报一样四散开，以不同的音高、节奏和力度从整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漩涡般传来，最后逐个消失于高墙深院中。伊斯坦布尔（Istanbul）的一天，就这样开始。

连接黑海和地中海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将伊斯坦布尔一分为二，一半在欧洲大陆，亚洲大陆的那一半也被称为安纳托利亚。一年一度的伊斯坦布尔音乐节，也可能是世界上惟一一个同时在欧洲和亚洲开办的“跨洲”音乐节。2017年的主题为“不同寻常”，这点也体现在演出场所中。

因为伊斯坦布尔的硬件设施有限，音乐节没有常规意义上的主场音乐厅，为此音乐节的最大特色就是全城动员，遍地开花。比如2017年的音乐节就在15个场所开办，其中八个场所为首次合作，其中就包括地标性景点大巴扎和伊莲娜教堂。在当地逗留一周的话，每天的演出场所都在翻花样，有的平日不对游客开放，有些只在日间开放，因此参加音乐会成了亲历这些地方和夜景的唯一机会。

伊斯坦布尔丰富的旅游资源为音乐节听众提供了多彩的观光资源。遍布市区的清真寺、独立大街林立的商铺、邻近的岛屿和灯塔、欧亚混合的建筑风格，都是参加这个音乐节的无限理由。

5.MEN电子音乐节

——刷新声音概念 玩赏音乐喷泉

时间：5月19日-27日

地点：波兰弗罗茨瓦夫国家音乐厅

关键词：异次元 寻宝 黑科技

作为2016年欧洲文化之都，波兰城市弗罗茨瓦夫（Wroclaw）有着让历史学家都头疼不已的复杂身世。该城旧属德国下西勒西亚地区，名作布雷斯劳，二战后划归波兰，有了如今的名字。据说纳粹撤退时，将一辆装满金银财宝的火车驶进附近一处秘道后埋了起来，弗罗茨瓦夫此后成为全球顶尖寻宝人的竞技场，可惜珍宝火车至今下落不明。

音乐的珍宝倒是无处不在。弗罗茨瓦夫有着波兰最大的表演艺术中心和一座传统歌剧院。2014年开业的现代化的国家音乐厅（NFM）下设十一家表演艺术机构和九个国际音乐节。其中，MEN电子音乐节是其中最为特立独行的一个。不仅是电子音乐所代表的神秘感和黑科技，而是电子音乐所能展示的强大表现力，可以和其他现代艺术完美融合，比如声音装置。

2016年的闭幕音乐会就是如此。它并非以人们熟悉的形式展现，听众们被邀请到国家音乐厅外的广场上，欣赏法国作曲家让-卢克•赫尔维的声音装置展《发芽》。奇异的声音从横竖交错的培养器皿中的绿植里传出，配合灯光效果，好像用声音表现植物发芽全过程，很是新奇。

弗罗茨瓦夫是一座美得不可思议的城市，大小适中，气候宜人。往南六十公里的克雄日城堡是欧洲第三大城堡，占地超过十五万平方米，雄伟气派，装潢华美。位于市郊但交通便利的多媒体音乐喷泉有着三百个喷注和八百个映照灯，它们衬托出庄严肃穆的百年厅，这些都是仲夏午后或傍晚放空散步的纳凉宝地。

6.拉维罗音乐节

——面朝大海的魔法花园

时间：七月初至八月底

地点：意大利拉维罗

关键词：瓦格纳 露天 照片拍到没电

1880年5月份，德国作曲家理查•瓦格纳在妻子柯西玛的陪同下，骑着毛驴，造访意大利胜景阿玛菲海滩，其中一站便是山镇拉维罗（Ravello）。苏格兰慈善家弗朗西斯•内维尔•里德爵士把这栋十三世纪别墅的整修工作交给了主持庞贝古城发掘工作的意大利考古学家米歇尔•卢杰罗，这才力邀瓦格纳夫妇特来参观修缮一新的别墅。虽然他们在拉维罗只停留半个下午，参观了卢佛罗别墅的花园，但为这栋同时具有伊斯兰和地中海风格的建筑所震撼，以至于瓦格纳留下了“这才是科林索尔的魔法花园”的名言。此后，瓦格纳被灵感激发，拾起搁置二十年的绝笔之作《帕西法尔》，终于一年半后完工。从此，这座山镇与瓦格纳结缘。

背靠顽山，面朝大海，崎岖狭窄的小道，壮美秀丽的风景，这就是意大利那不勒斯南部的阿玛菲海岸，也是拉维罗音乐节的“桌面”。首届音乐节于1953年举办，起初只演瓦格纳音乐，到后来派生出展览、爵士和芭蕾，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吸引每年夏天到访阿玛菲海滩的大量游客。

2017年的音乐节隔三岔五洋洋洒洒地从七月初举办至八月底，萨洛宁与英国爱乐乐团、詹姆斯•贾德与亚洲青年管弦乐团、近来风头正劲的西奥多•古伦齐兹与阿特纳合奏团，还有众多独奏家和爵士乐名家都会出现在腾空搭建在卢佛罗别墅花园上背朝大海的舞台，这样听众就能直面蔚蓝，目睹夕阳，正所谓琴台仙音相翠鸣，海上明月共潮生，手机相机都没电。

7.基姆湖绅士岛音乐节

——皇宫里的音乐节 每次都是朝圣

时间：7月18日-30日

地点：德国巴伐利亚州基姆湖绅士岛宫

关键词：朝圣之旅 渡轮 禅意

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以新天鹅堡和资助瓦格纳闻名遐迩，但他与音乐的渊源远不止于此。国王在世其间营建了三座宫殿：新天鹅堡、林德霍夫、绅士岛行宫，可惜都没有完工。但是有一点让绅士岛行宫与众不同，那就是每年夏天举办的基姆湖绅士岛音乐节（Herrenchiemsee）。得益于音乐节总监艾诺克•古登伯格和路德维希二世曾孙和巴伐利亚公爵，维特斯巴赫家族的弗朗茨的亲缘关系，这也是在路德维希二世三座宫殿里，唯一举行的音乐节。音乐节主打的是复古风的本真演奏，位于慕尼黑的声音集萃乐团是驻节乐团，今年主题乃“恍若隔世”。

这个主题倒正好用来形容每次去岛上聆听音乐会的漫长旅程。绅士岛所在的基姆湖是离慕尼黑差不多一个小时火车车程的景点，湖上有两个住人的岛，大的叫绅士岛，小得多的叫女士岛。由于岛上只有一家豪华酒店，大部分音乐家和观光客都会下榻在湖边小镇普利恩，坐渡轮前去绅士岛，15分钟的航行后，沿着乡间小径徒步20分钟走往绅士岛行宫。大型音乐会在能容纳六百人的镜厅举行，富丽堂皇，一般晚七点开始，九点至九点半结束。

水路往返基姆湖，徒步来回绅士岛，算上等候游船的时间，单程大概需要一小时，来回便是两小时。赴绅士岛聆听音乐会，由此附上了点滴“朝圣”意味，音乐与安静构成“满”与“空”，“颜色”与“留白“的对比，充满禅意。尤其是回程航行，夕阳西下，皓月当空，水天一色，波光粼粼，耳边的余音和眼前的风景融为一体，真的“恍若隔世”。

8、萨翁林纳歌剧节

——坐“专机”听歌剧

时间：7月6日-8月6日

地点：芬兰萨翁林纳奥拉维城堡

关键词：浮桥 古堡 湖区

芬兰旅游胜地萨翁林纳（Savonlinna）只有一个和比长途大巴站还小的机场，机场有两个登机口，甚至连廊桥和摆渡车都没有。机场每天吞吐屈指可数的航班，其中包括一早一晚从赫尔辛基飞来的由一家匈牙利航空公司运行的螺旋桨小飞机，有十几个座位，碰到运气好的时候飞机上只有两三个乘客，和机组人数一样多，好似专机。

更多的观光客会从陆路和水路纷至沓来，参加一年一度的萨翁林纳歌剧节。作为芬兰国家级艺术节，该歌剧节创建于1912年，举办地是奥拉维城堡，保护人是芬兰总统。城堡是北欧保存完好的一座中世纪城堡，属于芬兰一级文物保护单位，处于孤岛，和大陆由浮桥相连。起初，歌剧在城堡露天小广场上演，但芬兰天气多变，所以如今都在广场上搭建有全封闭雨棚。城堡原先是统治芬兰的俄国和瑞典的国界城堡，历来为军事要塞，墙体厚实，通道狭窄。岩壁下的歌剧舞台，不无让人想起萨尔茨堡音乐节的岩石骑术学校剧场。

今年音乐节恰逢芬兰独立百年，甚多亮点包括苏格兰导演大卫•麦克维卡爵士执导的新版《弄臣》，该版制作含有麦克维卡之前为伦敦科文特花园皇家歌剧院执导版本的元素。欧洲日益紧张的反恐情势下，歌剧节首次在举办地增设安检措施。

9. 梅纽因音乐节

——雪山下的清凉夏日

时间：7月13日-9月2日

地点：瑞士格施塔德和邻近村庄

关键词 缆车 牛铃 巨贵

可曾想过盛夏时节在雪山脚下闲逛？瑞士不少山区音乐节如维尔比耶和路加诺等都有此番奇异反差，格施塔德（Gstaad）亦是其中佼佼者。这座瑞士山间小镇在冬天与圣莫里茨并举为欧洲两大奢华滑雪场所在地，在夏天摇身一变为网球巡回赛和音乐胜地。一切都要追溯到1957年，英国小提琴家耶胡迪•梅纽因举家赴格施塔德度假，立刻爱上此地，同年八月便在当地创建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音乐节。很快，那里成为大牌们争先恐后消夏纳凉的避暑山庄，晚上冻得还要盖被子，时至今日。

格施塔德只是音乐节的一个小镇而已，音乐会在周遭的几个小镇铺开举行，之间有为数稀少的公交车相连，主要举办地其实在萨嫩（Saanen），那里有梅纽因广场，还有一座梅纽因博物馆，翔实记录了音乐节来龙去脉。1964年，一位熟悉的中国钢琴家的身影便出现在音乐节上，他就是梅纽因当时的女婿，中国钢琴家傅聪。

简而言之，格施塔德音乐节是举家消夏度假之选，在这里可以登山、远足、踏雪、游泳、坐缆车、坐观光火车、听牛铃。只是瑞士非欧元区，物价很高，备好荷包。

10、舒伯特音乐节

——为舒伯特而生 就是难寻觅

时间：七月至十月

地点：奥地利霍尔尼姆斯

关键词：低调 难找 大堂偶遇

都说听艺术歌曲的人很低调，主打艺术歌曲的音乐节也很低调。在舒伯特音乐节，甚至音乐厅都低调得找不到。

奥地利康斯坦茨湖-弗拉尔贝格州的舒伯特音乐节，有点像日韩世界杯，在两个小镇分期举行，一头一尾在霍尔尼姆斯（Hohenems），中间两月在施瓦岑贝格。这两个小镇的共同点是风景秀丽，交通不便。湖光山色的霍尔尼姆斯主场地马库斯•西提克斯音乐厅尤其难找，招牌隐藏于茂密的植被中。根据谷歌地图寻找的话，会把人带向两公里外的一处同名停车场，很容易让第一次去的人爱恨交加。

恨的自然是这种不接地气的低调和隐晦，爱的是音乐节的历史的名家。这个以舒伯特命名的音乐节，概括出舒伯特音乐产出中最具代表性的三要素：艺术歌曲、重奏、钢琴，加以发扬光大。从1976年由德国男中音赫曼•普雷和艺术管理人杰德•纳赫鲍尔创建以来，音乐节除了是演出舒伯特音乐的革命根据地之外，从一开始就被定位为德语艺术歌曲和重奏重镇。

由于镇子极小，符合接待规格的酒店就一两家，在大堂很容易撞见大牌。比如笔者2016年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从火车站暴走半个小时打不到车，半夜时分垂头丧气大步流星地跨进酒店大堂正要爆发时，突然在前台撞见手捧鲜花拖着行李的单簧管演奏家萨宾•梅耶，她刚刚演完，还没来得及办入住。火气顿消，脸上挂满容易满足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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